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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(精选12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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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(精选12篇)
2023-11-20 03:25:51    小编:ZTFB

环保意识的培养是一个长期的过程,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积极参与其中。总结应该是对过去工作的一种客观评价,可以提出不足之处并给出改进的建议。虽然这些范文只是一种参考,但它们却能够激发我们的思考和探索。

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篇一

我妈妈是典型的农家妇女,从前的农家妇女几乎是从不休息的,她们除了带养孩子,还要耕田种作。为了增加收入,她们要养猪种菜做副业;为了减少开支,她们夜里还要亲自为孩子缝制衣裳。

记忆中,我的妈妈总是忙碌不堪,有几个画面深印在我的脑海。

有一幕是:她叫我和大弟安静地坐在猪舍前面,她背着我最小的弟弟在洗刷猪粪的情景,妈妈的个子矮小,我们坐在猪舍外看进去,只有她的头高过猪圈,于是,她和小弟的头在那里一起一伏,就好像在大海浪里搏斗一样。

有一幕是:农忙时节,田里工作的爸爸和叔伯午前总要吃一顿点心止饿。点心通常是咸粥,是昨夜的剩菜和糙米熬煮的,妈妈挑着咸粥走在仅只一尺宽的田埂,卖力地走向田间,她挑的两个桶子,体积比她的身体大得多,感觉好像桶子抬着她,而不是她挑桶子,然后会听见一声高昂的声音:“来哦!来吃咸粥哦!”几里地外都听得见。

还有一幕是:只要家里有孩子生病,她就会到庙里烧香拜拜,我每看到她长跪在菩萨面前,双目紧闭,口中喃喃祈求,就觉得妈妈的脸真是美,美到不可方物,与神案上的菩萨一样美,不,比菩萨还要美,因为妈妈有着真实的血肉。每个人的妈妈就是菩萨,母心就是佛心呀!

由于我深记着那几幕母亲的影像,使我不管遭遇多大的逆境都还能奋发向上,有感恩的心。

也使我从幼年到如今,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忤逆母亲的话。

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篇二

我认识一位化妆师。她是真正懂得化妆,而又以化妆闻名的。

对于这生活在与我完全不同领域的人,我增添了几分好奇,因为在我的印象里,化妆再有学问,也只是在皮相上用功,实在不是有智慧的人所应追求的。

因此,我忍不住问她:“你研究化妆这么多年,到底什么样的人才算会化妆?化妆的最高境界到底是什么?”

对于这样的问题,这位年华已逐渐老去的化妆师露出一个深深的微笑。她说:“化妆的最高境界可以用两个字形容,就是‘自然’,最高明的化妆术,是经过非常考究的化妆,让人家看起来好像没有化过妆一样,并且这化出来的妆与主人的身份匹配,能自然表现那个人的个性与气质。次级的化妆是把人突显出来,让她醒目,引起众人的注意。拙劣的化妆是一站出来别人就发现她化了很浓的妆,而这层妆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缺点或年龄的。最坏的一种化妆,是化过妆以后扭曲了自己的个性,又失去了五官的协调,例如小眼睛的人竟化了浓眉,大脸蛋的人竟化了白脸,阔嘴的人竟化了红唇……”

没想到,化妆的最高境界竟是无妆,竟是自然,这可使我刮目相看了。

化妆师看我听得出神,继续说:“这不就像你们写文章一样?拙劣的文章常常是词句的堆砌,扭曲了作者的个性。好一点的文章是光芒四射,吸引人的视线,但别人知道你是在写文章。最好的文章,是作家自然的流露,他不堆砌,读的时候不觉得是在读文章,而是在读一个生命。”

多么有智慧的人呀?可是,“到底做化妆的人只是在表皮上做功夫!”我感叹地说。

“不对的,”化妆师说,“化妆只是最末的一个枝节,它能改变的事实很少。深一层的化妆是改变体质,让一个人改变生活方式。睡眠充足、注意运动与营养,这样她的皮肤改善、精神充足、比化妆有效得多。再深一层的化妆是改变气质,多读书、多欣赏艺术、多思考、对生活乐观、对生命有信心、心地善良、关怀别人、自爱而有尊严,这样的人就是不化妆也不到哪里去,脸上的化妆只是化妆最后的一件小事。我用三句简单的话来说明,三流的化妆是脸上的化妆,二流的化妆是精神的化妆,一流的化妆是生命的化妆。”

化妆师接着作做了这样的结论:“你们写文章的人不也是化妆师吗?三流的文章是文字的化妆,二流的文章是精神的化妆,一流的文章是生命的化妆。这样,你懂化妆了吗?”我为了这位女性化妆师的智慧而起立向她致敬,深为我最初对化妆师的观点感到惭愧。

告别了化妆师,回家的路上我走在夜黑的地方,有了这样深刻的体悟:在这个世界一切的表相都不是独立自存的,一定有它深刻的内在意义,那么,改变表相最好的方法,不是在表相下功夫,一定要从内在里改革。可惜,在表相上用功的人往往不明白这个道理。”

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篇三

与朋友在大饭店喝咖啡,突然看见一群年轻人男女大声喧哗地走进来,他们的头发弄得奇形怪状,更奇怪的是,他们都穿着破裤子,有的破在膝盖,有的破在大腿,有的是屁股破一个大洞。

这些年轻人穿的裤子,当然不是因为旧而破的,他们穿的都是名牌的裤子,而且是全新的,只为了赶时髦,新买来的裤子马上就剪破了。

看他们穿着故意剪破的裤子还旁若无人的`样子,使我想起大约有十年的时间,我都是穿破裤子的。

我们小的时候,家中人口众多,小孩几乎没有机会穿新裤子,在记忆中,我所穿的衣裤都是哥哥们留下来的,身上有七八个补丁是很平常的事。

母亲为了让我们出去还能抬头挺胸,她总是把破的地方补得整整齐齐,洗得干干净净,不漏出一丝破绽,幸好当时农村社会,几乎小孩子都穿破裤子,我们也就不以为意了。

穿破裤子乃是人生里无可奈何的事,现在竟有人以此为流行,认为是新的颓废派,并以此骄人,实在是无知而令人痛心的。

《清欢》。

《欢喜心过生活》。

《以爱为灯》。

《心的菩提》。

《玄想》。

《林泉》。

《呀!弘一》。

《情的菩提》。

《在云上》。

《清音五弦》。

《马尾》。

《林寺》。

《菩提十书》精华三部曲:《镜明,千里皆明》《心美,一切皆美》《情深,万象皆深》。

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篇四

读林清玄的书,总会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触动。那些或宁静或激昂的文字总给人一种淡淡的的感动,他的文字是值得我们去细细品味的!

苦瓜变甜。

我很喜欢一则关于苦瓜的故事:

有一群弟子要出去朝圣。

师父拿出一个苦瓜,对弟子们说:“随身带着这个苦瓜,记得把它浸泡在每一条你们经过的圣河,并且把它带进你们所朝拜的圣殿,放在圣桌上供养,并朝拜它。”

弟子朝圣走过许多圣河圣殿,并依照师父的教言去做。

回来以后,他们把苦瓜交给师父,师父叫他们把苦瓜煮熟,当作晚餐。

晚餐的时候,师父吃了一口,然后语重心长地说:“奇怪呀!泡过这么多圣水,进过这么多圣殿,这苦瓜竟然没有变甜。”

弟子听了,好几位立刻开悟了。

这真是一个动人的教化,苦瓜的本质是苦的,不会因圣水圣殿而改变;情爱是苦的,由情爱产生的生命本质也是苦的,这一点即使是修行者也不可能改变,何况是凡夫俗子!我们尝过情感与生命的大苦的人,并不能告诉别人失恋是该欢喜的事,因为它就是那么苦,这一个层次是永不会变的。可是不吃苦瓜的人,永远不会知道苦瓜是苦的。一般人只要有苦的准备,煮熟了这苦瓜,吃它的时候第一口苦,第二三口就不会那么苦了!

对待我们的生命与情爱也是这样的,时时准备受苦,不是期待苦瓜变甜,而是真正认识那苦的滋味,才是有智慧的态度。

山谷的起点。

一位烦恼的妇人来找我,说她正为孩子的功课烦恼。

我说:“孩子的功课应该由孩子自己烦恼才对呀!”

她说:“林先生,你不知道,我的孩子考试考第四十名,可是他们班上只有四十个学生。”

我开玩笑地说:“如果我是你,我一定会很高兴!”

“为什么呢?”

“因为你想想看,从今天开始,你的孩子不会再退步了,他绝对不会落到第四十一名呀!”我说。

妇人听了展颜而笑。

我继续说:“这就好像爬山一样,你的孩子现在是山谷底部的人,惟一的路就是往上走,只要你停止烦恼,鼓励他,陪他一起走,他一定会走出来。”

过了不久,妇人打电话给我,向我道谢,她的孩子果然成绩不断往上爬。

我想到,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是,山谷的最低点正是山的起点,许多走进山谷的人所以走不出来,正是他们停住双脚,蹲在山谷烦恼哭泣的缘故。

假乞丐。

市场里,经常看见一个乞丐,他坐在轮椅上,腰部以下覆盖一块脏污的毛巾,上半身歪斜,松软地瘫在椅子上,表情哀伤而茫然。

他那哀伤茫然的表情最令人伤痛,因此有许多人布施给他。

我不敢确定,又走回去,站在屋檐下看他,并搜寻记忆。

呀!原来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乞丐!

他原来是可以站着走路,他原来可以吃便当,他原来可以高声谈笑,他原来是假的!

着我又看见他破旧的轮椅和毛巾被弃置在西瓜摊旁,证明了我的所见。

这一惊非同小可,使我整个下午心绪不宁,好像被好朋友欺骗一样。

一直到夜里,我的心才平静下来,因为我想到一个好好的青年,要整天歪斜,伪装瘫痪,是多么辛苦的事,而且他哀伤茫然的表情表演得多么传神,胜过一般的演员。

他不是乞丐,他是街头艺人,他表演瘫痪、哀伤与茫然,我看了感动,自然就赏钱了,还有什么可懊恼的.!

灭绝。

参观自然科学博物馆时,在物种演化的历史部分,看到两增说明:

“灭绝——不死不生,不生不死:地球上曾经出现过的物种,目前已经灭绝的可能达百分之九十九。在演化上,灭绝、生存,几乎同等重要。”

“如果地球上的每一样生物都不会灭绝,那这个世界必定非常混乱。”

真的很难想像地球上曾有的物种,有百分之九十九消失了,再看着说明旁边的插图,蛇缠在雷龙的脖子上,猴子在象牙上睡觉、青蛙栖息在恐龙头上……实在拥挤不堪,幸好物种会灭绝,生存才有了空间。

物种如此,人也是如此,假如人都不死,我们可以想想那可怕的情况,下班回家后可能要和一万年前的祖先一起吃晚饭,吓得不敢回家,逃到街上游逛。但街上游逛也不保险,可能会遇到五千年前或八千年前的祖先呢!

灭绝可能是不幸的,生存也可能艰辛。

灭绝可能是好的,生存也可能不幸。

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篇五

在公共汽车上,看见一个母亲不断疼惜呵护弱智的儿子,担心着儿子第一次坐公共汽车受到惊吓。

“宝宝乖,别怕别怕,坐车车很安全。”——那母亲口中的宝宝,看来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了。

乘客们都用非常崇敬的眼神看着那浴满爱的光辉的母亲。

我想到,如果人人都能用如此崇敬的眼神看自己的母亲就好了,可惜,一般人常常忽略自己的'母亲也是那样充满光辉。

那对母子下车的时候,车内一片静默,司机先生也表现了平时少有的耐心,等他们完全下妥当了,才缓缓起步,开走。

乘客们都还向那对母子行注目礼,一直到他们消失于街角。

我们为什么对一个人完全无私的溶人爱里会有那样庄严的静默呢?原因是我们往往难以达到那种完全溶人的庄严境界。

完全的溶入,是无私的、无我的,无造作的,就好像灯泡的钨丝突然接通,就会点亮而散发光辉。

就以对待孩子来说吧!弱智的孩子在母亲的眼中是那么天真、无邪,那么值得爱怜,我们自己对待正常健康的孩子则是那么严苛,充满了条件,无法全心地爱怜。

但愿,我们看自己孩子的眼神也可以像那位母亲一样,完全无私、溶入,有一种庄严之美,充满爱的光辉。

与父亲的夜谈。

我和父亲觉得互相了解和亲近,是在我读高中二年级的时候。

有一次,我随父亲到我们的林场去住,我和父亲睡在一起,秉烛夜谈。父亲对我谈起他青年时代如何充满理想,并且只身到山上来开辟四百七十甲的山地,他说:“就在我们睡的这张床下,冬天有许多蛇爬进来盘着冬眠,半夜起来小便,都要踞着脚才不会踩到蛇。”

父亲告诉我:“年轻人最重要的就是打拼和勇气。”

那一夜,我和父亲谈了很久很久,才沉沉睡去。

醒来后我非常感动,因为我从小到大,从来没有和父亲单独谈超过一小时的话,更不要说睡在一起了。

在我们的父母亲那一代,由于他们受的教育不多,加上中国传统和日本教育使他们变得严肃,不善于表达感情,往往使我们有代沟,不能互相了解和亲近。

经过三四十年的努力,这一代的父母较能和子女亲近了,却因为事情更繁忙,时间更少了。

从高中时代到现在已经二十几年了,我时常怀念起那与父亲秉烛夜谈的情景,可惜父亲已经过世,我再也不会有那种幸福了。

我们应该时常珍惜与父母、与子女亲近的时间,因为好时光稍纵即逝!

分到最宝贵的妈妈。

一位朋友从国外赶回来参加父亲的丧礼,因为他来得太迟,家产已经被兄弟分光了。

朋友对我说:“在我还没有回家以前,我的兄弟把家产都分光了,他们什么也没有留给我,分给我的只是我们惟一的妈妈。”

朋友说着说着,就在黑暗的房子里哭泣起来,朋友在国外事业有成,所以他不是为财产哭泣,而是为兄弟的情义伤心。

我安慰朋友说:“你能分到惟一的妈妈是最大的福报呀!在这个世界上,有很多很多人愿意舍弃所有的财富,只换回自己的妈妈都不可得呀!”朋友听了,欢喜地笑了。

我说:“要是你的兄弟连惟一的妈妈也不留给你,你才是真的惨呢!”

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篇六

一位想要学习玉石鉴定的青年,不远千里去找一个老玉石家学习玉的鉴定。

他见到老师傅,说明了自己学玉的志向,希望有一天能像老师傅一样,成为玉石的专家。

老师傅随手拿一块玉给他,叫他捏紧,然后开始给他讲中国历史,从三皇五帝夏商周开始讲,却一句也没有提到玉。

第二天他去上课,老师傅仍然随手交给他一块玉,叫他捏紧,又继续讲中国历史,一句也不提玉的事。

就这样,每天老师都叫他捏紧一块玉,光是中国历史就讲了几个星期。

接着,老师向年轻人讲风土人情、哲学思想,甚至生命情操。

老师几乎什么都讲授了,关于玉的知识却一句也不提。

而且,每天都叫那个青年捏一块玉听课。经过了几个月,青年开始着急了,因为他想学的是玉,却学了一大堆无用的东西。

有一天,他终于鼓起勇气,想向老师表明,请老师开始讲玉的学问,不要再教那些没有用的东西。

他走进老师的房间,老师仍然像往常一样,交给他一块玉,叫他捏紧,正要开始谈天的时候,青年大叫起来:老师,你给我的这一块,不是玉!

老师开心的笑起来:你现在可以开始学玉了。

这是一个收藏玉的朋友讲给我听的故事,我很喜欢。一个人不可能什么东西都不懂,而独独懂玉的,因为玉的学问与历史、文化、美学、思想、人格都有深刻的关系。而这个世界的学问也不是有用、无用分得那么明白的。

其实体味人生不也像学着去懂一块玉吗?一个对人生没有深层体验的人,是无法获得人生的真谛的。

没有深陷于生命的痛苦的人,无法了解解脱的重要。

没有深陷于欲望的捆绑的人,不能体会自在的可贵。

没有体会过悲哀的困局的人,不会知道慈悲的必要。

没有在长夜漫漫中啼哭过的人,也难以在黎明有最灿然的微笑。

人生就好像手中的一块玉,如果没有握过许多泛泛的石头,就不能了解手中的玉是多么珍贵了。

所以,要学玉的人,应该先认识人生。

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篇七

有人说过年是“年关”,年纪愈长,愈觉得过年是一个关卡;它仿佛是两岸峭壁,中间只有一条小小的缝,下面则水流湍急,顺着那岁月的河流往前推移,旧的一年就在那湍急的水势中没顶了。

每当年节一到,我就会忆起幼年过年的种种情景。几乎在二十岁以前,每到冬至一过,便怀着亢奋的心情期待过年,好像一棵嫩绿的青草等待着开花,然后是放假了,一颗心野到天边去,接着是围炉的温暖,鞭炮的响亮,厚厚的一叠压岁钱,和兄弟们吆喝聚赌的喧哗。然而最快乐的是,眼明明的看见自己长大了一岁,那种心情像眼看着自己是就要出巢的乳燕。

过了二十岁以后,过年显着的不同了。会在围炉过后的守夜里,一个人闷闷地饮着烧酒,想起一年来的种种,开始有了人世的挫折,开始面临情感的变异,开始知道了除去快乐,年间还有忧心。有时看到父母赶在除夕前还到处去张罗过年的花用,或者眼看收成不好,农人们还强笑着准备过一个新年,都使我开始知道年也有难过的时候。

过了二十五,过了三十,年岁真是连再重的压岁钱也压不住,过年时节恰正是前尘往事却上心头的时节,开始知道了命运,好像命运已经铺设了许多陷阶,我们只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,有许多喜爱的事时机一到必须割舍,有许多痛恨的事也会自然消失,走快走慢都无妨,年还是一个接一个来,生命还是一点一滴的在消失。

有时候我会想,为什么在二十岁以前那么期待新的一年到临,而二十岁以后则忧心着旧的岁月一年年的消失呢?最后我得到一个结论,在冠礼以前,我们是“去日苦短,来日方长”。成年以后则变成“来日方短,去日苦多”,这是多么不一样的心情呀!

最难消受的还是,不管我的心情如何,挂在墙上的壁钟总是在除夕夜的十二点猛力地摇着钟摆,敲出清亮或者低沉的十二个响声,那样无情,又那样绝然,每到过年,我总也想起和钟臂角力的事,希望让它向后转,可是办不到,于是我醉酒,然后痛下决心:一定要把一年当两年用,把二十四小时当四十八小时来用。

想起去年的过年,我吃过年夜饭,在书房里走来走去,想找一本书看,不知道为什么随手拿起一本佛经,读到了有情生死流转的过程,其中有一段讲到“渴爱”的,竟与过年的心情冥然相合。它说渴爱有三,一是欲爱,是感官享受的渴求;二是有爱,是生与存的渴求;三是无有爱,是不再存在的渴求。我觉得二十岁以前过年是前两者,二十岁以后是第三者。

那本佛经里当然也讲到“涅盘”,它不用吉祥,善良、安全、清净、皈依、彼岸、和平、宁静来正面说涅盘,而说了一句“断爱近涅盘”。这是何等的境界,一个人能随时随地断绝自己的渴爱,绝处逢生,涅盘自然就在眼前,旧年换新恐怕也是一种断爱吧。

释迦牟尼说法时,曾举了一个譬喻来讲“断爱”,他说:“有人在旅行时遇到一片大水,这边岸上充满危机,水的对岸则安全无险,他想:‘此水甚大,此岸危机重重,彼岸则无险,无船可渡,无桥可行,我不免采集草木枝叶,自做一筏,当得安登彼岸。’于是那人采集草木枝叶做了一只木筏,靠着木筏,他安然抵达对岸,他就想:‘此筏对我大有助益,我不妨将它顶在头上,或负于背上,随我所之。’”

举了这个例子以后,释迦牟尼指出这人的行为是错误的,因为他不能断受,那么他应该如何处置呢?佛陀说:“应该将筏拖到沙滩,或停泊某处,由它浮着,然后继续行程,不问何之。因为筏是用来济渡的,不是用来背负的,世人呀!你们应该明白好的东西尚应舍弃,何况是不好的东西呢?”

由于读了那本佛经,竟使我今年的整个想法部改变了,也使我在最有限的时间内,因为敢于割舍,而有了一些比较可见的成绩,过年何尝不如此,年好年坏都无所谓,有所谓的是要勇于断受,使我们有情的命身,在新的起始发散最大的光芒。

涅盘真的不远,如果能在年节时候,少一点怀念,少一点忆旧,少一点追悔,少一点婆婆妈妈,那么穿过峭壁、踩过水势,开阔的天空就在眼前了。

——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日。

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篇八

一个青年为着情感离别的苦痛来向我倾诉,气息哀怨,令人动容。

等他说完,我说:“人生里有离别是好事呀!”

他茫然的望着我。

我说:“如果没有离别,人就不能真正珍惜相聚的时刻;如果没有离别,人间就再也没有重逢的喜悦。离别从这个观点看,是好的。”

我们总是认为相聚是幸福的,离别便不免哀伤。但这幸福是比较而来的,若没有哀伤作衬托,幸福的滋味也就不能体会了。

幸好,人生有离别。

因相聚而幸福的人,离别是好,使那些相思的泪都化成甜美的水晶。

因相聚而痛苦的人,离别最好,雾散云消看见了开阔的蓝天。

可以因缘离散,对处在苦难中的人,有时候正是生命的期待与盼望。

聚与散、幸福与悲哀、失望与希望,假如我们愿意品尝,样样都有滋味,样样都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。

高僧弘一大师,晚年把生活与修行统合起来,过着随遇而安的生活。

有一天,他的老友夏丐尊来拜访他,吃饭时,他只配一道咸菜。

夏丐尊不忍的问他:“难道这咸菜不会太咸吗?”

“咸有咸的味道。”弘一大师回答道。

吃完饭后,弘一大师倒了一杯白开水喝,夏丐尊又问:“没有茶叶吗?怎么喝这平淡的开水?”

弘一大师笑着说:“开水虽淡,淡也有淡的味道。”

我觉得这个故事很能表达弘一大师的道风,夏丐尊因为和弘一大师是青年时代的好友,知道弘一大师在李叔同时代,有过歌舞繁华的日子,故有此问。

弘一大师则早就超越咸淡的分别,这超越并不是没有味觉,而是真能品味咸菜的好滋味与开水的真清凉。

生命里的幸福是甜的,甜有甜的滋味。

情爱中的离别是咸的,咸有咸的滋味。

生活的平常是淡的,淡也有淡的滋味。

我对年轻人说:“在人生里,我们只能随遇而安,来什么品味什么,有时候是没有能力选择的。就像我昨天在一个朋友家喝的茶真好,今天虽不能再喝那么好的茶,但只要有茶喝就很好了。如果连茶也没有,喝开水也是很好的事呀!”

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篇九

最近看林清玄的散文集,感觉他是把生活过成了诗一样的人。每天碰到的一草一木、遇见的人、发生的事,让我们看起来了无生趣的事、人、物,都像是被他赋予了灵气,有了生命般,在那里看着我们微笑。我也是个很自恋的人,看了这样的文字,感觉作者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,必是风流倜傥、举止优雅、旁若无人之人。看了他的照片,觉得他的人很普通,普通的就是我们每天在生活中碰到的甲乙丙丁,竟怎么也不能把他的人和作品联系起来了。看来我也只是个很俗很俗的人,因觉得自己普通,便也想如何装扮自己外在形像个仙女,以为这样才能配得上心中的诗和远方。可问题是自己既不能做外形上的仙子,也没有有趣的灵魂。

当我没钱的时候,我以为有了钱就可以让我幸福;但当我有钱了,我才明白,心灵的充盈才会带来真正的幸福。

我一直感恩于我生命中遇到的人和事。父母让我明白,考试可以改变命运,于是我爱上了考试,它可以让我活得更有尊严,我也因此走出农门,成了大家羡慕的公务员;老公让我领略了爱情的甜蜜和伟大,与他的通信,使我从刚开始只能写只言片语到四年后十几页的一气呵成,他陪我走过了孤寂的青春期,他是我最知心的朋友,最敬爱的兄长,最甜蜜的恋人,是他让我明白,原来我也是这样值得被人爱的人,原来我也是可以愤怒、可以随心所欲的人,发脾气、使小性子,他都在那静静地看着我,做我情绪的容器,让我的心灵得以滋养和成长。我弟是指引我心灵成长的人,让我活得愈来愈有智慧,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,而怎么才不会是这个样子。感谢生命中遇到的人,让我的生命不再盲目而机械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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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篇十

站在百尺竿头的人,若要更进一步,就不能向前飞跃,否则便会粉身碎骨。只有先从竿头滑下,才能去爬一百零一尺的竿子。

人生里退后一步并不全是坏的,如果在前进时采取后退的姿势,以谦让恭谨的方式向前,就更完美了。

“前进”与“后退”不是绝对的,假如在欲望的追求中,性灵没有提升,则前进正是后退,反之,若在失败中挫折里,心性有所觉醒,则后退正是前进。

世间的鬼虽然可怕,内心的紧张却比鬼更可怕。

黄昏的海边,只剩下空荡寂寞的沙滩,还有倾颓破败的城堡。

夜里潮水涨了,海浪把所有的城堡推平,又变成沙滩。

第二天天亮的时候,没有人看得出昨天这里曾有许许多多城堡,也没有人记得有许多孩子为了这些城堡曾有过多么激烈的争吵。

在生命的界线中创建的许多城堡,看来真实,却是虚幻,只有平静的海滩才是开阔而永恒的存在。

鸟飞得像鸟,有鸟的尊严;鱼游得像鱼,有鱼的尊严;人活得像人,有人的尊严,这是文明世界最基本的格局了。

在人生里,我们只能随遇而安,来什么品味什么,有时候是没有能力选择的。

我们是多么渺小,小得像一株草,人生有什么好计较的呢?

那些没有被嘲笑与批评的黑暗所包围过的人,就永远无法在心里点起一盏长明之灯。

有航道的'人,再渺小也不会迷途。

教堂与坟墓都有十字架;而且,许多教堂都盖在坟墓旁边;照耀着教堂的月光,也同样照在坟墓上;这个世界是如实的显露着平等,没有分别的真相,只是人心的向往,使世界也不同了。

一个想要安心生活的人,当然要有一些光明的希望,崇高的探索、境界的追求,只要保有这种态度,即使处在障碍中也能坦然无惧,就好像站在坟墓里,也能看见教堂一样。

我们大部分的人,穷尽一生在奔驰追求,希望寻找生命中最有价值的事物,却很少人了解,我们的眼睛才是最有价值的。

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篇十一

在父亲的坟头,看到几丛含羞草正盛开着,有的还开着粉红色的花,有的已结了种子。

含羞草的花非常美,像极了粉红色的粉扑,使杂乱的野草丛也显得温柔了。我想到小时候,最喜欢采含羞草的花和银合欢的花,一整盘放在盘子上,两种花都是粉扑的形状,一红一白,真是美极了。

爸爸看见了,总会感慨地说:“这个囝仔,心这样细腻,亲像查某囡仔同款!”

我想从父亲坟头采一些含羞草的种子回去种,一触动,所有的含羞草都急速地合掌,好像虔诚的祈祷一样。

全身长满棘刺,被认为粗贱的含羞草,对外界的触动有着敏锐细腻的感受,并开出柔软而美丽的花朵,其实是像极了乡下农人的心。我的父亲虽然一生都做着粗重的农事,但他的感情细腻柔软而美丽,正像是含羞草花。

我把含羞草的`种子种在阳台,隔年就长得十分茂盛,也开花了。

每次碰触到含羞草,看它合十祈祷的样子,我也会双手合十,祈愿父亲去到更美丽的世界,也祈愿我们父子有重逢之日。

朋友约我到大饭店的俱乐部去做健身的运动。

健身房里是一架庞大的机器,结构十分复杂,朋友为我解说那机器各有不同的功能,要练手肌或腿肌是很不同的,必须拉动或推动不同的部位。

然后,我们围着那部机器练不同的肌肉,练到全身酸痛、气喘如牛,全身却未流一滴汗,因为健身房的冷气实在太强了。

我感到一种荒诞之感,而停止了健身。

走出饭店,全身的汗水像是隐忍很久,突然从全身各毛孔喷了出来,这时候我深切地感受到,能在运动时汗流浃背,实在是痛快的事。

想到从前农村社会的时代,我们都在田园中劳作,汗水经常流到滴落田间,那在大自然中的劳作,既是最好的运动,也是最好的健身。当时我们吃朴素的食物,所以不会有过剩的脂肪,我们过单纯的生活,所以不会高血压和心脏病,我们流汗打拼,所以不会失眠和神经衰弱。

现在呢?我们吃过度营养的食物,过着复杂奔忙的生活,每天用脑过度、四体不勤,只有用运动——在健身房运动——来防止身心的恶化,这就好像在河水中插一枝竹子想要挡住河水一样呀!

我们社会上的许多人,花很长岁月才走出劳动的生活,并且很快地发现许多珍贵的东西也随着劳动的生活流走了。

现在想想,能劳动是很好的,能流汗是很好的,吃朴素的食物和过简单的生活都是很好的呀!

从前有一个非常吝啬的人,他从头上的每一根头发到脚上的每一个脚趾头都很吝啬,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别人东西,连别人叫他讲“布施”这两个字,他都讲不出口,只会“布、布、布……”个半天,好像一讲出这两个字,自己就会有所损失。

佛陀知道了这件事后,就想去教化他,于是到了他住的城镇去开示。佛陀就告诉大家布施的功德:一个人这辈子之所以富有,比别人长得高、长得帅,所有一切美好的事物,都跟上辈子的布施有关。

这个吝啬的人听了佛陀的教示之后很感动,可是他仍然布施不出去,他为此深感烦恼,便跑去找佛陀,对佛说:“世尊呀!我很想布施,但是做不到。”佛陀从地上抓了一把草,把草放在他的右手,然后要他张开左手,佛陀说:“你把右手想成是自己,把左手想成是别人,然后把这把草交给别人。”这个吝啬的人一想到要把这把草给别人,就呆住了,想得满头大汗,仍然舍不得给出去,最后,他突然开悟:“原来左手也是我自己的手。”就赶紧把草给出去,自己也为此深感欣慰。第二次他只约花了一分钟,就把草给出去。后来,他只要很简单地就可以把草给出去。佛陀又说:“现在你把草放在左手,把右手张开,将草交给别人。”第一次他也是想了半天才给出去,第二次他很容易就交出去。最后,佛陀对他说:“你现在把这把草给别人。”他便把这把草给了别人。

经过不断的练习,这个有钱人便把财物布施给别人,最后把身体也布施给了别人,结果证得了菩提。

这个故事令我非常感动,认识到菩提的追求没有资格的限制,再吝啬、再坏的人,只要发心想追求菩提,就可以透过训练开启菩提心。训练开启菩提心最简单的方法只有一个,就是时时让自己往美好、光明、良善的地方走。

林清玄散文林清玄作品赏析篇十二

冬夜寒凉的街心,我遇见一位喇叭手。

那时月亮很明,冷冷的月芒斜落在他的身躯上,他的影子诡异地往街边拉长出去。街很空旷,我自街口走去,他从望不见底的街头走来,我们原也会像路人一般擦身而过,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那条大街竟被他孤单凉寞的影子紧紧塞满,容不得我们擦身。

霎时间,我觉得非常神秘,为什么一个平常人的影子在凌晨时仿佛一张网,塞得街都满了,我惊奇地不由自主地站定,定定看着他缓缓步来,他的脚步零乱颠踬,像是有点醉了,他手中提的好像是一瓶酒,他一步一步逼近,在清冷的月光中我看清,他手中提的原来是把伸缩喇叭。

我触电般一惊,他手中的伸缩喇叭的造型像极了一条被刺伤而惊怒的眼镜蛇,它的身躯盘卷扭曲,它充满了悲愤的两颊扁平地亢张,好像随时要吐出fu—fu—的声音。

喇叭精亮的色泽也颓落成蛇身花纹一般,斑驳锈黄色的音管因为有许多伤痕凹凹扭扭,缘着喇叭上去是握着喇叭的手血管纠结,缘着手上去我便明白地看见了塞满整条街的老人的脸。他两鬓的白在路灯下反射成点点星光,穿着一袭宝蓝色滚白边的制服,大盖帽也缩皱地没贴在他的头上,帽徽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老鹰——他真像一个打完仗的兵士,曳着一把流过许多血的军刀。

突然一阵汽车喇叭的声音,汽车从我的背后来,强猛的光使老人不得不举起喇叭护着眼睛。他放下喇叭时才看见站在路边的我,从干瘪的唇边迸出一丝善意的笑。

在凌晨的夜的小街,我们便那样相逢。

老人吐着冲天的酒气告诉我,他今天下午送完葬分到两百元,忍不住跑到小摊去灌了几瓶老酒,他说:“几天没喝酒,骨头都软了。”他翻来翻去从裤口袋中找到一张百元大钞,“再去喝两杯,老弟!”他的语句中有一种神奇的口令似的魔力,我为了争取请那一场酒费了很大的力气,最后,老人粗声地欣然地答应:“就这么说定,俺陪你喝两杯,我吹首歌送你。”

我们走了很长的黑夜的道路,才找到隐没在街角的小摊,他把喇叭倒盖起来,喇叭贴粘在油污的桌子上,肥胖浑圆的店主人操一口广东口音,与老人的清瘦形成很强烈的对比。老人豪气地说:“广东、山东,俺们是半个老乡哩!”店主惊奇笑问,老人说:“都有个东字哩!”我在六十烛光的灯泡下笔直地注视老人,不知道为什么,竟在他平整的双眉跳脱出来几根特别灰白的长眉毛上,看出一点忧郁了。

十余年来,老人干上送葬的行列,用骊歌为永眠的人铺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,他用的是同一把伸缩喇叭,喇叭凹了,锈了,而在喇叭的凹锈中,不知道有多少生命被吹送了出去。老人诉说着不同的种种送葬仪式,他说到在案披麻衣的人群里每个人竟会有完全不同的情绪时,不觉笑了:“人到底免不了一死,喇叭一响,英雄豪杰都一样。”

我告诉老人,在我们乡下,送葬的喇叭手人称“罗汗脚”,他们时常蹲聚在榕树下磕牙,等待人死的讯息,老人点点头:“能抓住罗汗的脚也不错。”然后老人感喟地认为在中国,送葬是一式一样的,大部分人一辈子没有听过音乐演奏,一直到死时才赢得一生努力的荣光,听一场音乐会。“有一天我也会死,我可是听多了。”

借着几分酒意,我和老人谈起他飘零的过去。

“二十四岁那年,俺在田里工作回家,一部军用卡车停在路边,两个中年汉子把我抓到车上,连锄头都来不及放下,俺害怕地哭着,车子往不知名的路上开走……他奶奶的!”老人在车的小窗中看他的故乡远去,远远地去了,那部车丢下他的童年,他的大豆田,还有他老祖父终于休止的故事。他的眼泪落在车板上,四周的人漠然地看着他,一直到他的眼泪流干;下了车,竟是一片大漠黄沙不复记忆。

他辗转地到了海岛,天仍是蓝的,稻子从绿油油的茎中吐出他故乡嫩黄野花的金黄,他穿上戎装,荷枪东奔西走,找不到落脚的地方,“俺是想着故乡的啦!”渐渐地,连故乡都不敢想了,有时梦里活蹦乱跳地跳出故乡,他正在房间里要掀开新娘的盖头,锣声响鼓声闹,“俺以为这一回一定是真的,睁开眼睛还是假的,常常流一身冷汗。”

老人的故乡在酒杯里转来转去,他端起杯来一口仰尽一杯高梁。三十年过去了,“俺的儿子说不定娶媳妇了。”老人走的时候,他的妻正怀着六个月的身孕,烧好晚餐倚在门上等待他回家,他连一声再见都来不及对她说。老人酗酒的习惯便是在想念他的妻到不能自拔的时候弄成的。三十年的戎马真是倥偬,故乡在枪眼中成为一个名词,那个名词简单,简单到没有任何一本书能说完,老人的书才掀开一页,一转身,书不见了,到处都是烽烟,泪眼苍茫。

当我告诉老人,我们是同乡时,他几乎泼翻凑在口上的酒汁,几乎是发疯一般地抓紧我的手,问到故乡的种种情状,“我连大豆田都没有看过。”老人松开手,长叹一声,因为醉酒,眼都红了。

“故乡真不是好东西,发愁不是好东西。”我说。

退伍的时候,老人想要找一个工作,他识不得字,只好到处打零工,有一个朋友告诉他,“去吹喇叭吧,很轻松,每天都有人死。”他于是每天拿只喇叭在乐队装着个样子,装着,装着,竟也会吹起一些离别伤愁的曲子。在连续不断的骊歌里,老人颤音的乡愁反而被消磨得尽了。每天陪不同的人走进墓地,究竟是什么样一种滋味呢?老人说是酒的滋味,醉酒吐了一地的滋味,我不敢想。

我们都有些醉了,老人一路上吹着他的喇叭回家,那是凌晨三点至静的台北,偶尔有一辆急驶的汽车呼呼驰过,老人吹奏的骊歌变得特别悠长凄楚,喇叭哇哇的长音在空中流荡,流向一些不知道的虚空,声音在这时是多么无力,很快地被四面八方的`夜风吹散,总有一丝要流到故乡去的吧!我想着。向老人借过伸缩喇叭,我也学他高高把头仰起,喇叭说出一首年轻人正在流行的曲子:

我们隔着迢遥的山河。

去看望祖国的土地。

你用你的足迹。

我用我游子的乡愁。

你对我说。

古老的中国没有乡愁。

乡愁是给没有家的人。

少年的中国也没有乡愁。

乡愁是给不回家的人。

老人非常喜欢那首曲子,然后他便在我们步行回他万华住处的路上用心地学着曲子,他的音对了,可是不是吹得太急,就是吹得太缓。我一句句对他解释了那首歌,那歌,竟好像是为我和老人写的,他听得出神,使我分不清他的足迹和我的乡愁。老人专注地不断地吹这首曲子,一次比一次温柔,充满感情,他的腮鼓动着,像一只老鸟在巢中无助地鼓动翅翼,声调却正像一首骊歌,等他停的时候,眼里赫然都是泪水,他说:“用力太猛了,太猛了。”然后靠在我的肩上呜呜地哭起来。我耳边却在老人的哭声中听到大豆田上呼呼的风声。

我也忘记我们后来怎么走到老人的家门口,他站直立正,万分慎重地对我说:“我再吹一次这首歌,你唱,唱完了,我们就回家。”

唱到“古老的中国没有乡愁,乡愁是给没有家的人,少年的中国也没有乡愁,乡愁是给不回家的人”的时候,我的声音喑哑了,再也唱不下去,我们站在老人的家门口,竟是没有家一样地唱着骊歌,愈唱愈遥远。我们是真的喝醉了,醉到连想故乡都要掉泪。

老人的心中永远记得他掀开盖头的新娘的面容,而那新娘已是个鬓发飞霜的老太婆了,时光在一次一次的骊歌中走去,冷然无情地走去。

告别老人,我无助软弱地步行回家,我的酒这时全醒了,脑中充塞着中国近代史一页沧桑的伤口,老人是那个伤口凝结成的疤,像吃剩的葡萄藤,五颜六色无助地掉落在万华的一条巷子里,他永远也说不清大豆和历史的关系,他永远也不知道老祖父的骊歌是哪一个乐团吹奏的。

故乡真的远了,故乡真的远了吗?

我一直在夜里走到天亮,看到一轮金光乱射的太阳从两幢大楼的夹缝中向天空蹦跃出来,有另一群老人穿着雪白的运动衫在路的一边做早操,到处是人从黎明起开始蠕动的姿势,到处是人们开门拉窗的声音,阳光从每一个窗子射进。

不知道为什么,我老是惦记着老人和他的喇叭,分手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。每次在凌晨的夜里步行,老人的脸与泪便毫不留情地占据我。最坏的是,我醉酒的时候,总要唱起:“我们隔着迢遥的山河,去看望祖国的土地,你用你的足迹,我用我游子的乡愁,你对我说,古老的中国没有乡愁,乡愁是给没有家的人。”然后我知道,可能这一生再也看不到老人了。但是他被卡车载走以后的一段历史却成为我生命的刺青,一针一针地刺出我的血珠来。他的生命是伸缩喇叭凹凹扭扭的最后一个长音。在冬夜寒凉的街心,我遇见一位喇叭手,春天来了,他还是站在那个寒冷的街心,孤零零地站着,没有形状,却充塞了整条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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